我很怕没有鬼的世界,唯物主义是恐怖的
我原来很怕鬼,但现在很怕没有鬼。我不想当一个唯物主义者。当你真的知道你现在所知道的一切最后都会消失,从你的意识里,从你的身体里,从你的人生里全部消失,当你认为这个世界没有灵魂,仅仅有物质,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很欣赏我们这个世界有鬼、有天堂、有地狱的说法,这让我们的世界变得很有趣。所以我现在怕没有鬼,但它的确没有,它是被语言说出来的。
灵魂是什么东西?有基督教的灵魂,有普通哲学意义上的灵魂,也有孟子所谓的人有三心中的灵魂。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他拿起刀就可以杀人,不会有任何畏惧,因为他就没有惧怕之心。
我说讨厌中国文化,实际上并不绝对,我最讨厌的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的中国文化,讨厌的是秦始皇焚书坑儒后留下来的那么一点点尾巴。中国文化里面最早的诡辩,我最推崇的就是公孙龙的“白马非马”,那真是哲学的高度,比维特根斯坦要早好多年。
罢黜百家的做法完全是错误的,秦始皇就是恶魔。唐太宗李世民,在我们所有的帝王将相里,他都是以正面形象出现的。一个人把兄弟姐妹都杀完了,他会是好人吗?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的主流文化对他不予否定?而且总说建成公子小肚鸡肠,是坏人,该杀?秦始皇完全是恶魔,至少对中国来说,如果没有秦始皇,真的会很好,也许会出现另外一种局面。
这种人以后不会有了,这些人都在逐渐死去,比如卡扎菲、萨达姆。人往往是选最好的方向走,最好的文化态度、社会态度、人生态度。我很讨厌一句话,就是天赋人权,我认为人权不是天赋的,而是人类生活了那么久之后的决定,要彼此尊重生命。只有你尊重他的生命,他才尊重你的生命,世界才会好,否则就会很糟糕。人类在各种选择中选择,这也说明了我为什么坚决否定所谓的唯一性。
一个人活着必须解决死的问题
人活着本身就很烦,为了那几样小快活,付出了很多大快活。我现在所做的是这样一件事,怎样使我不消亡。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这句话是错误的,因为搞乱了前提,不知道死,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生。一个真正的人从生下来起就做一件事--解决死的问题,知道什么叫死。
一个人活着,他面临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死亡。你可以什么都不经历,你可以不结婚,你可以不求学,你可以不当官,你可以不做工,但你可以不死吗?你最后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就是死亡。很多人说这是哲学问题,它确实是哲学问题,哲学就是智慧,一个人活着就是在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有些人认为,对于死亡,既然解决不了,就不用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其实这是错误的,你不去想只是因为它还没有到来。回避死亡,一种原因是害怕,另一种就是时间没有到,像克尔凯郭尔所说的那样。
我很喜欢克尔凯郭尔,他认为人生分为美学阶段、道德阶段、宗教阶段,如果你追求的是快活,你的忧郁来自于不快活,受到伤害以后就不快活,那你现在属于美学阶段。到了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最大的痛苦是我有一儿一女,我为什么没有能力让他们出国留学?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以后就会想自己的老年问题了。
不允许接吻的时代,“下半身写作”是一场战斗
2000年的时候,各种身体写作也有各自的可取之处,它们有一定的战斗性,而且这种战斗性的直接性比废话要强。从某种意义上说,“下半身写作”就是一场战斗,战斗的目的就是争一种做爱的权利,因为这是个拒绝接吻、不准接吻的时代。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强加了很多东西在我们头上,使我们活得不爽快。那些所谓的文质彬彬,所谓的道貌岸然,是一种左倾文化的必然反应。我们要寻找一种自由,所以身体写作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是有战斗性的。
当时的尹丽川等人,现在也会做影视,她做得就不自由,她的呈现也不自由。这种不自由的东西,我们没必要评价。
什么是自由?比如说,我过两天要给自己印一本书,是我独立出版、自己印的,没有人审查我。我认为这就是我的自由,因为我写得自由,印得也很自由。但是,如果我要拿到出版社去,可能很多地方都通不过,这就是不自由。我现在也搞影视,这是挣钱的,但是充满了不自由,并不是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杨黎,第三代诗歌运动、“非非”诗派、废话写作代表诗人,作品有《小杨与马丽》《五个红苹果》《灿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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