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于解放前40年代,如今74岁了, 在父亲三岁上下,爷爷就撇下他和祖母撒手西去,所以只勉强上了三年学,下学后父亲便跟随祖母乡邻外出四外讨饭过活。父亲一辈子识字不多,也不太爱看书读报,所以在我眼里父亲就是个没有文化的人。但父亲是个聪明人,他的动手能力远远超过认字能力的百倍、千倍。父亲还喜欢唱戏、赶集和编篮子。
父亲编的菜篮子,左邻右舍都喜欢。打捆用的塑胶带,平时父亲都积攒着,等攒够了一定的数量,父亲就摊开,先编个四方的底,然后再引上来编出圆圆的篮形,找来8号铁丝收个口,加个系,再用废旧的炮线一缠,一个既实用又美观的篮子就编好了。有时候父亲还会别出心裁地在编篮过程中使用不同颜色,弄出花来,这让篮子更漂亮了。
听奶奶说,在那个穷苦的日子,父亲用菜篮子把队里分的、自家种的一个也舍不得吃的黄瓜、豆角、韭菜拎到集市上换来米面油烟;母亲却告诉我,如今父亲常用菜篮子把家人喜欢吃的蘑菇、禽蛋、海鲜统统擓了回来。
印象中小时候的冬天及其单调,集市上很少有卖菜的。因此储存过冬的菜绝对是家家户户的大事。一到秋末,家里就该准备冬储菜了,除了整捆的大葱,成袋的土豆、萝卜以及一堆白菜之外,家里的大人还要买一些老冬瓜,越老越好。买冬瓜的时候,父亲会推上他的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挎上菜篮子,拎个化肥袋,哼着二夹弦带上我来到
集市上,先用豆腐、黄豆芽、绿豆芽、辣萝卜把菜篮子装满,然后用水煎包哄住我的嘴,最后再一个一个地挑冬瓜。挑的时候反复叮嘱站在一旁的我,挑冬瓜一定要挑老的,要用指甲在冬瓜上掐一掐,掐不动的为上品;挑好的老冬瓜过了称,装入化肥袋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父亲在前面推车,我坐在自行车的大杠上,遇到上坡就下车帮着推一推。回到家,母亲用刀把冬瓜切成螺旋状的长条,通常一个大冬瓜就是弯弯曲曲的一条,然后把这些切成的条用灶火里掏出来的草木灰埋住,经过一个晚上,草木灰就会吸干冬瓜条上的水分。第二天一早,母亲把冬瓜条从灰里扒出来,抖干净灰尘,再一条条的搭在院里晾衣服的绳子上,直到被风吹干透了才收回去。寒冷的冬天,把这些干冬瓜条泡软洗净,或炖或煮,丰富了一家人冬日的餐桌。
干冬瓜的味道如今早已忘记。因为“菜篮子工程”实施以来,每年的冬天都会有各种季节的蔬菜,父母也早已住进了楼房,冬储菜呢,老人家每年还是习惯储存一些,比如土豆和大葱。老冬瓜早已退出我家的餐饮史了,不过想买可能也买不到。前些日子带儿子去超市看到光鲜细嫩的袖珍冬瓜用纸分包者,一个一个码得整整齐齐。我讲起小时候老冬瓜的故事,儿子却咂咂嘴,一脸的向往。
前不久暑假,我带儿子冠勋回老家,父母不胜欢喜。
母亲喜滋滋地为孙子忙碌着,但却不知怎地老是对着孩子喊着我的小名。“奶奶,我不叫五传,我叫冠勋!”小家伙一遍一遍地抗议着。父亲微笑地告诉我:“近来,管全村的小孩都叫五传,可是你妈妈的强项哩!”
那天,父亲赶集买菜,走后十分钟又折了回来,嘴里还嘟囔着:“瞧我这记性,菜篮子忘拿了!”父亲走后,我跟母亲说:“我爸也真是的,超市、菜贩都有塑料袋,多方便呀!”“你爸老了,整天丢三落四的,但赶集时总要带上菜篮子,有时到集上了他还得拐回来,真是一根筋,恁要说他,他还牛眼一瞪:老娘们吵吵个啥,这叫环保!”
父亲的菜篮子已陪他走了半个多世纪,如今也不知修补了多少次,但是被父亲视为珍宝,赶集时依旧形影不离。有一天父亲打来电话给:“孩儿!你说巧不巧,电视上讲咱国有个菜篮子工程?还实施25年了,看来国家也挺稀罕菜篮子的!对了,咱家的玉米棒子管吃了,明儿我给你送去一篮子!”爱唱戏的父亲啥时关心国家大事了,我正预说四十多里路太远,我们超市买几个算了,父亲却挂电话了,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我的眼睛不知啥时候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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