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里说,“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里斯本一间公司的小职员费尔南多·佩索阿,生活如常,却敏而多思,定是极多极近地感应到了时光之于肉体的抽离,而无助,而恐慌。他整天默默工作,然后躲在家里写作,有时盲目而无由;或许就是下意识地要用文字,填补回时光流逝之于肉体渐渐留下的空涸。
佩索阿写了《不安之书》(费尔南多·佩索阿著,刘勇军译,中国文联出版社,2014年1月)。“不安”是倦怠、是疲惫、是烦闷,它不是庸常生活具体事物的对应,而只是思虑,关乎存在本身的、无法遏制的思虑。“我用旁人的身份,见证自己生命的逐渐耗尽,我期待的一切正慢慢沉没”。“烦闷……是没有痛苦的痛苦,没有欲念的期待,没有理由的思考……烦闷就像被消极恶魔侵占,被虚无蛊惑。”“我们的感觉就是我们的生活。一场梦和体力劳动一样能使我们精疲力尽。当我们思绪纷飞时,生活永远没有思想那样艰难。”内心的思考一旦启动,与“存在”的风车开战,必是一场殚精竭虑的过程。《不安之书》是佩索阿两万五千多页遗稿的整理结集,那是他死后很多年后的事了,他只活了47岁。
佩索阿的“不安”是天赋,他的烦恼不会求得他人的帮忙。如果他去“解忧杂货店”丢下一封求助信,次日会得到贴心的回复吗?怕是不能,因为那烦恼无解。他其实根本不会去做那样的努力。而写推理小说的东野圭吾这回写了一个温情的故事,悬疑的笔法在“解忧杂货店”的故事中化成了童话般的味道。(《解忧杂货店》,东野圭吾著,李盈春译,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5月)“一家能够解决任何烦恼的杂货店很受欢迎,那就是位于××市的浪矢杂货店。只要把想咨询的事情写在信里,晚上投进卷帘门上的信箱投递口,第二天就能从店后的牛奶箱里得到答案。……”一看就很想往。最开始只是小孩子的玩笑问题,比如“怎么能考到100分”,渐渐严肃的问题多了起来,成人也来咨询,有些是人生紧要处:鱼店老板的儿子是否坚持音乐梦想的纠结,少年是否与债务缠身的父母一同出逃的困惑……店主浪矢雄治觉得,“我不但要写回信,而且要好好思考后再写。人的心声是绝对不能无视的。”
三十年后三个偷车人偶然运气不佳,半夜躲进了废弃的“浪矢杂货店”,因为有烦恼咨询的信投进来,解忧杂货店的故事被牵引出来了。原来这小店竟可时光穿越。偷车人于是也“客串”了店主的角色,给“过去”的人认真地写回信。又因为受店主临终嘱托的儿子一则小店“复活”的事,三十年前解忧故事的结局在这里交汇,当年的问答、当事人的选择、此后人物的关联、人生的命途……解忧杂货店幻化成了人生的情报站。
好吧,有一间解忧杂货店是好的。在那里除了有我们的“小店梦”,还有能连通过去的牛奶箱,令未来与过去即时照见;我们不忽视人的心声,体贴地设想咨询人的情境并小心回复,即便是偷车贼也可以担负起解忧的责任;那时我们定可以摆脱“不安”的宿命,因为在解忧杂货店,时光不能够流逝肉体,我们不会为萎谢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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