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岗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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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即夹在两山间流水的沟。《说文解字》:“涧,山夹水也。”《诗·召南·采蘩》:“于涧之中。”这个字到了唐代时貌似很火,帝王与民众诗句中多用,如李世民《咏雨》:“新流添旧涧,宿雾足朝烟。”李隆基《早登太行山中言志》:“涧泉含宿冻,山木带余霜。”武则天《石淙》:“万仞高岩藏日色,千寻幽涧浴云衣。”唐代诗人韦应物《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唐代诗人张籍《城南》:“漾漾南涧水,来作曲池流。”以“涧”描绘出一幅诗情画意的秀美画图。
在商丘市睢县,有个以“涧”为名的古村落,即是——涧岗。自古以来,豫东一带多为一马平川,除了芒砀山外,很少有山,为什么会有个以山间的水沟命名的地名呢?既然以“涧”为名,必然与山相联系,那么睢县涧岗一带又有什么山岭呢?《河南省睢县古今地名荟萃》“涧岗乡”词条载:“以建村于恒山支脉土岗上,临河险峻故名涧岗。”《河南省睢县地名志》载:“原为土岗,岗高,河深若涧,故名涧岗……明代村建岗上,以涧岗名村。”《商丘地区地名荟萃》载:“涧岗,在涧岗沟西侧,因村建于土岗上,东面临河故名。”由此我们可知,涧岗之名首先与恒山有关,其建村之土岗为恒山之支脉,而得“岗”字;其次与河流有关,即村落靠临夹在高土岗之间河深若涧的沟渠,而得“涧”字。
在秋天田野中正忙于收获播种的时节,笔者驱车至涧岗,去探寻这个因山间之水与高岗而得名的美丽乡村,以及与其有关的恒山的历史烟云、葱茏秀色和人文故事等,力图以立体的视角追寻古村厚重的底蕴与那淡淡的乡愁……
地势险要 为兵家必争之地
有一种传承,犹如岁月深处的一杯陈酿,陶醉着春夏秋冬的脸庞。有一种符号,好比风雨之后的一道彩虹,诉说着沧海桑田的过往。涧岗,以浓郁的人文气息承载着豫东平原那年那月那日的乡村往事片段。
因去涧岗的路程较远,为更翔实地探访这处古村落,笔者凌晨4点半便趁着氤氲的夜色赶往那里。当一轮圆圆的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的时刻,笔者的采访也从涧岗沟的探源开始。涧岗沟,位于涧岗村的东邻,按照史料记载已有千余年的历史,如今沟曲水清,草幽花香,形成一道围护村庄的天然屏障,与两岸自然分布着的座座古色古香的村落相映成辉。涧岗村名的“涧”字因此沟而得,照字面意思理解,沟的两侧都应该是高高的山岭或土岗。然而沿着涧岗沟走了很远的路程,却并没有发现岗岭,只是起伏向上的缓坡。68岁的涧岗村村民陆然军道出了笔者的疑问:“涧岗从前地势确实很高,由于历次黄河泛滥的冲刷和淤积,再加之后来村民拉土盖房,原来的岗岭逐渐低了下去,以致于成了目前的状况。”
微微的寒意中,笔者和村民边聊边走,跨过涧岗桥,驻足于桥头眺望:一条宽阔的油路于村间从东向西铺开,集市上的商贩在两侧摆上了经营的物品,路边店铺也先后开门营业,和着从四面赶来的村民购买时的讨价还价声,涧岗集上熙熙攘攘地逐渐热闹起来。薄雾中的整座古村落坐落于从南而北的恒山支脉上,沿着涧岗沟西岸鳞次栉比地排列开来,村落的南北两侧和西侧则为阡陌纵横的肥沃田园以及边缘平缓宽阔的出境公路,整个村落呈现出依山傍水的自然和谐景象,彰显出温婉别致而又逶迤大气的风格。
根据村民的介绍和史料的记载,得知“涧岗”之名的由来与山、与水有关,也因这一带地势险要,而为兵家所重视,历来成为必争之地。南北朝时期此地发生过著名的襄邑东涧大战,明清时期有“五营四哨一总旗”之说,民国时期则为睢杞战役地之一。
据《河南省睢县地名志》载,明清涧岗一带的“五营四哨一总旗”中的 “五营”即郭营、马营、周营、靳营、韩吉营;“四哨”即罗阳、寄岗、沙坝和涧岗,“一总旗”即张总旗村。这是明代卫所军事制度在商丘的直接反映。明代在睢州(今睢县)设睢阳卫,属于地方军事机构。卫源于明代的都司卫所制度,为明代地方行政制度的组成部分。睢阳卫设在睢州境内,军户及屯田错杂于民间,形成很多以“屯”“营”为地名的村落。《明史·兵志二》载:“天下既定,度地害要,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以成军。”明代思想家吕坤曾奏立的营伍法对于营伍建置情况有较为简明的陈述:“今营伍之法,五十人为队,队有管贴二人;五百人为司,司有把总二人;千人为哨,哨有千总一人;三千人为营,营有中军一人。”涧岗周围的营、哨和总旗村名正是当年驻军的遗存,表明当时有较多军户屯聚于此,依山傍水,相互呼应,方圆的古村落犹如安居在恒山支脉的温暖怀抱中,拱卫着睢州的安危。
清咸丰三年(1853年),为抵御捻军的侵袭,涧岗筑寨强化防卫,称涧岗寨。至1948年,这里成为睢杞战役的战场之一。当时,国民党军新二十一旅一部驻扎于涧岗。战役打响后,6月29日,我华野八纵向国民党军涧岗据点发起全面进攻。次日,突击集团攻克涧岗,占领常郭屯,全歼国民党军新二十一旅六十一团和七十五师六旅十六团主力。2时,中野十一纵经5个小时的激战,在华野六纵十八师的配合下,全歼涧岗守敌新二十一旅六十一团,尔后向陈小楼进逼(张相政《睢杞战役始末》,载《商丘文史资料 第1辑》)。涧岗战斗,成为睢杞战役的重要组成部分。
涧岗历史悠久,行政归属多有变更,明代属锦襄乡,清代属涧岗里,民国属六区龙塘,解放后属蓼堤区、公社,1974年置涧岗公社,1984年置涧岗乡。目前,涧岗村为涧岗乡人民政府和涧岗村民委员会驻地。全村3000多人。有张、王、李、刘、宋、顾、马等31姓。原寨圆形,近年向四外扩展。农历单日有集,逢四、九有会。新中国成立前,农历十一月二十一有古会。为睢县北部农副产品集散地。
涧岗人文气息浓郁,为明代万历癸酉(1573年)举人、山东东昌府冠县知县刘庄和故里,原商丘地区教育学院副教授詹振贤、黑龙江省齐台河市腐植酸厂总工程师安慎瑞系本村人。
东涧之战 东晋北伐终点站
南北朝时期,在涧岗一带还曾发生过一次著名的襄邑东涧大战,它不仅是东晋北伐的终结点,也是重臣桓温的人生转折点。据清光绪十八年《睢州志·古迹》载:“东涧:慕容垂追桓温,范阳王德先帅劲骑伏襄邑东涧。即此地也。”关于“东涧”之地,因年代的久远,已失其在睢县的具体位置,仅存其名,目前对其具体位置有两说:一说认为在睢县涧岗(《河南省睢县古今地名荟萃·涧岗乡》),一说认为在睢县东(《中国历史大辞典 历史地理卷·东
涧》)。笔者认为判断“东涧”的位置不能简单地望文生义,而应综合考虑,根据今睢县东部一马平川并不适合设伏作战的平原地势和该位置如今并无以“涧”字命名的村落,以及睢县北部涧岗一带古时为恒山支脉且多茂密林木、地势险峻适合设伏作战及至今仍存以“涧”命名村落和河流的情况,笔者认为“东涧”在今涧岗之说更为合理。
公元316年(建兴四年),匈奴兵打进长安,皇帝司马业投降,维持51年的西晋王朝灭亡了。公元317年,镇守建康(南京)的西晋亲王司马睿宣布称帝,史称东晋。东晋与北方的五胡十六国并存,称东晋十六国时期。东晋虽然偏安于江南,但在历代帝王在位的时候都希望收复北方的国土,也曾多次试图北伐,但由于内部不团结,除了最后篡晋的刘裕取得一定成果外,其余都无建树,如祖逖、庾亮、殷浩、桓温等人的北伐都先后失败。
晋将桓温(谯国龙亢人)曾于公元354年、356年、369年先后发动三次北伐。晋哀帝及晋废帝(即司马奕)时,桓温通过多年的积累已经控制朝廷。当时北方呈现前秦、前燕两强局势,洛阳为前燕占领。桓温为了准备篡位,于369年讨伐前燕,进行第三次北伐(《晋书·桓温传》)。当时,桓温率领晋军数万挺进中原,燕军大败,前燕皇帝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评对战事发展都十分恐惧,准备放弃邺城(河南临漳),退回老巢龙城(辽宁朝阳)。但当时皇叔慕容垂自告奋勇请求进击桓温,慕容暐于是一面命慕容垂出兵,一面向前秦求救,并许以割地酬谢。晋军渡过黄河,挺进邺城南约30公里的枋头(今河南浚县附近),与燕将慕容垂对峙。慕容垂奋力抵抗,派奇兵切断晋军粮道,同时指派范阳王慕容德率精锐骑兵预伏在襄邑(今睢县)东涧晋军退兵必经之地。桓温被断绝了粮草道路慌了手脚,只得组织撤退,慕容垂亲率骑兵八千跟踪于后。当桓温退到襄邑东涧燕国伏兵圈内,慕容德率四千精锐骑兵突然发起攻击,与慕容垂前后夹击,杀得晋兵溃不成军,无法抵抗。晋军被斩杀者三万余众,尸体横躺竖卧,血流遍地。随后,前秦援军赶到,又杀死晋军万余人,使晋军几乎全军覆没。桓温死战得脱,带领残兵败将逃回建康。
关于晋燕襄邑之战的历史记载,还有个故事。这场大战对桓温来说是个耻辱。史学家孙盛在其《晋阳秋》中客观地记录了整个战事。桓温知道后,要孙盛修改,孙不答应,桓温就威胁他的儿子,让他的儿子劝说父亲修改,否则就怎么怎么。孙盛了解桓温的本性,知其必然要找自己的麻烦,在桓温实施威胁之前,早将两件抄本寄往前燕属地辽(《晋书·孙盛传》)。后来,东晋孝武帝派人去辽东得到了篡改的原本。
襄邑东涧之战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东晋由盛转衰,之后几十年间再无力北伐,其势力只局限于淮河以南。前燕虽取得了胜利,但反悔拒绝答谢前秦,导致一年后被前秦灭亡。前秦通过助燕击晋,实现了晋燕两伤而自得其利的意图,进而统一了中国北方,使局势由三分天下变为南北对峙,中国历史由此进入南北朝时期。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涧岗古村落——一段归隐在静谧乡间的古老往事,一杯珍藏于岁月深处的醇香美酒,一个散发着历史况味的文化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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